作者 | 赵之齐
编辑 | 包永刚
在国产算力赛道里，硬件强、软件弱，已是集体性的难题。
作为龙芯、海光CPU的开创人，唐志敏深耕国产芯片范畴二十年，当下，他把眼光更果断地投向“软件”一侧。他直言：芯片问题的根本，不在硬件，而在软件。
在与雷峰网的对谈中，他把国产芯片难以起势的矛头直接指向行业里敏感的一环——底层软件接口与指令体系的纷乱。他认为，国内芯片外面上“百花齐放”，背后倒是全部社会为兼容性付出昂扬的隐性成本；真正决定将来算力格局的，并不只是哪家硬件的机能领先，而是谁可以或许让其上的软件真正复用、真正跑起来。
他举了几个如今行业里颇具荒诞感的案例：在国内创业公司还在“是否要兼容CUDA”的十字路口彷徨时，有人试图在国内做“CUDA兼容性测试标准”；还有人把“模仿电路”视为数字芯片成长的瓶颈，却忘了数字与模仿本就是实现电路的两种根本路径。
这些荒诞，也一部分源于国内家当人才缺乏软件思维、“高不成低不就”。在此次对谈中，唐志敏环绕指令体系、底层软件接口、人才培养等关键议题展开分析，试图为国产算力指出更深层的“底座问题”。
从牵头研制国内首款通用CPU“龙芯一号”，到带领海光取得AMD x86授权，唐志敏推动着国产通用办事器CPU体系破局；从曙光、海光到象帝先，他也主导了CPU与GPU的研发，并摸索新型体系构造的界线。如今，他扎根深圳理工大年夜学，推动算力微电子的人才培养与前沿攻关。
雷峰网：国内很多芯片公司一开端都很难意识到软件很重要。
当国产算力逐渐走到汗青的舞台中心，这位范畴深耕的领军者，对此又有什么新思虑？在GAIR大年夜会《AI算力新十年》论坛上，这位横跨学界与家当界、推动中国高机能处理器与体系构造持续演进的重要实践者将现场拆解国产算力架构的破局路径与将来演进。
在此之前，雷峰网与唐志敏进行了一场对谈，环绕国产算力的核心瓶颈、人才培养体系等家当基本问题。这份对话实录，是对大年夜会核心议题的前瞻解码，12月13日，GAIR大年夜会《算力新十年》论坛现场，诚邀您见证这场关于中国算力将来的巅峰论道。
唐志敏
雷峰网：看您的公开谈话，您更多是主导RISC-V这一套是吗？
雷峰网：您来到深理工任职，如今重要的研究偏向是什么？
唐志敏：我如今的研究照样以新一代算力芯片为主。一方面，是怎么把传统的CPU、GPU和AI处理结合在一路；另一方面是密态数据处理，就是在明文的数据处理之外，让数据在加密的状况下被计算，如许能解决如今数据要素流畅里头碰着的各类问题。
雷峰网：您之前介入过CPU、 GPU的开辟，感到如今这些芯片将来想取得比较大年夜冲破，可能比较关键的点会在哪里？
唐志敏：关键照样解决软件的问题。
比拟各类软件和应用的开辟，芯片开辟不是最大年夜头、最难的，最难的是要把软件能真正安排起来、用起来。外面上看，做硬件和芯片似乎挺花钱，但这是因为软件分散到很多不合公司在做，这些软件的开辟成本、人力、费用和时光其实都比硬件的多。
如今每家做出来的芯片都不一样，实际上软件开辟的成本就会越来越大年夜，是社会资本的浪费。所以我一向在说，芯片可以有本身不合的架构，然则对软件的接口应当是一样的，如许全社会的软件就可以重用。
雷峰网：但这会不会是一个比较美好的想象？因为感到在贸易界比较难实现。
唐志敏：对，实现这一点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主动的，我们呼吁大年夜家一路搞个联盟；另一种就是更残暴的贸易技巧的收敛，就像CPU收敛到x86架构那样。选择主动的方法，可能就会有更多样化的、美好的世界。
雷峰网：主动的话，可能是谁牵头做这件事？
唐志敏：看起来大年夜家很看重软件，很多年前软件工程就是一级学科了、各个大年夜学都有软件学院，软件企业还有政策优惠，但事实上照样不看重——常识产权不被尊敬，导致软件就变成不值钱的器械。做硬件至少有个好处，就是复制起来有成本有门槛。
唐志敏：国度家当主管部分牵头吧，让贸易公司都介入个中，本来就是家当共性的器械。前两天我才收到邮件说，有关部分或集团要搞个CUDA兼容性的认证测试标准，这是我们中国人该干的事吗？你说这不是贻笑大年夜方吗？
雷峰网：要不要做CUDA兼容，也是国内大年夜家创业一向有争议的处所。但具体来说，在软件生态扶植的这么多层里，什么工作是最难的？
唐志敏：底层硬件API层面、指令体系等层面上的同一，可能是最关键的。
雷峰网：这种同一会让底层硬件缺乏差别化吗？
唐志敏：不会，指令体系本身没有太多立异的器械，重要都是指令体系下面的架构、或上面的软件有立异，指令体系本身无所谓的，就像说话。一种说话真的会比另一种说话好若干吗？不必定，重要的是用这种说话写出来的文章有多好。也不消是以担心会掉去差别化，同样一个Arm，苹果做得就是比别人的好。
唐志敏：我认为RISC-V是个好的平台，比较开放，大年夜家假如有新的设法主意，也可以往里加几条本身特有的指令。并且在这个平台上能做通俗的CPU功能，也能做AI加快功能。
雷峰网：但如今RISC-V比较多是在MCU（微控制单位），假如想往高端一点的范畴，比如办事器之类的去拓展，它的主冲要破点会在哪里？
唐志敏：软件。国外如今有好几家公司、国内也有人陆续在做面向数据中间或办事器应用的RISC-V芯片，但软件问题没有太好解决，所以应用打不开。MCU软件很简单，把嵌入式的SSD（固态硬盘）几个法度榜样做好，就能用了。
假如应用比较肯定，针对这个范畴的软件去做也比拟较较轻易，但办事器应用里，肯定场景的量都不大年夜，所以芯片公司很累，根本就是要做什么都通用的才行。如今国内阿里云这些做公有云的，重要都是用英特尔的CPU，同架构的AMD用的都不多，就是因为英特尔兼容性最好。独一的一家，只有亚马逊开端用本身的Arm架构CPU，可能也是他们有一部分客户的应用都比较能搞得定了。
雷峰网：但大年夜家会有什么动力去调换成RISC-V呢？毕竟英特尔的器械其实不须要再花人力，只要芯片硬件成本罢了。
唐志敏：如今能想象到的照样国际形势的推动。但我认为很多多少手机厂商自研芯片都不必定有价值，除非像苹果一样，用了之后能明显晋升技巧壁垒；并且苹果价格高，利润空间大年夜，就能支撑。
如今国外RISC-V成长也不太好，每年开RISC-V峰会就有很多国外公司来，想把他们的技巧拿到中国市场，我们可以应用这个机会整合RISC-V的国表里资本、人才集中到这个平台上来。
雷峰网：感到会带来一个更难解决的问题，就是底层的硬件越复杂，上层软件的复杂性可能增长的会更多，所以对于上层的软件的请求挑衅也越大年夜。
唐志敏：是，所以基于RISC-V这一个平台开辟，大年夜家互相借鉴、能复用的器械才会多很多。
雷峰网("大众,"号：雷峰网)：汗青上我们有过如许的经验吗？
唐志敏：x86，那是市场竞争形成的格局。今朝为止大年夜部分为计算机和办事器开辟的软件，都是针对英特尔x86来优化，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雷峰网：但如许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假如要去切换到另一套底座上，价值很大年夜？就像如今国内信创市场里大年夜家比较认C86/x86一套，因为生态比较成熟，Arm也很难做进来。
唐志敏：之所以如许，就是如今我们家当里真正软件相干的开辟才能比较弱，x86生态就可以用已有的软件。假如软件是本身开辟的，就算苦楚一点也能迁徙以前。
雷峰网：是的，很多做软件的人都邑说国内没有软件业，大年夜家也不信赖软件的价值，很多都是从开源社区拿过来后改改就能用。
所以想从这里破局，在教导上也要加强。如今教导体系里培养的人才很多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学集成电路的卒业生不会做CPU，他们只能做点小的器件和电路，计算机学院培养出来的人只会写应用软件，更底下的内容他们也不明白。
雷峰网：所以以前这块的人才培养存在什么明显问题吗？
唐志敏：比如我们培养底层软件的人才，像操作体系和编译体系，固然大年夜学里学计算机都要学这两门课，但很多讲课师长教师其实都不太懂。
并且前两天有个国际集成电路方面的圆桌论坛，主题是说如今模仿电路成了数字芯片成长的瓶颈，问我怎么看？我说数字和模仿本来就是实现电路的两个根本手段，我们不要工资地把它分开。我们的教导把什么器械都分得太细了，本来是相邻的两件事之间划出一条巨大年夜的鸿沟。蓬勃国度的大年夜学，电子工程和计算机专业都在一个系里，而中国就是分得很开，不但不在一个系、甚至不在一个学院。
唐志敏：如今我对于学生应当具备什么才能看法会不一样。我们是用项目制去培养学生，会给学生供给和家当界根本一样的实验情况，在教授教化中以芯片和CPU为主，CPU这边都是教的RISC-V，让学生学会设计CPU，在CPU上把操作体系跑起来。但如今学生和十几年前比起来照样挺不一样的，他们很实际，就会看这个课有什么用、学的器械对本身有什么赞助。
雷峰网：您之前的职业生活在做的工作重要都和硬件相干，那为何一向强调“软件是最重要的”这个结论呢？
唐志敏：我最早做CPU的时刻就意识到，很难搞定很多复杂的软件，所以兼容性异常重要。英特尔听起来也是个CPU硬件公司，但他们的软件工程师比硬件工程师多。对芯片公司来说，软件实际上是命根子。国内有的芯片大年夜厂，会为了一个项目花200多小我驻场帮用户优化适配软件。
雷峰网：是在工作中才感触感染到软件的重要性吗？
唐志敏：我们学计算机的人一开端就知道了。体系构造的第一堂课，就要讲“体系构造是什么”，就是硬件和软件的界面、其实就是“指令体系”，我们做体系构造要管的工作就是：一个计算机体系里，什么工作由硬件来做、什么工作由软件来做。
大年夜家如今很多人在说“软件定义某某某”，如软件定义存储、软件定义收集、软件定义无线电等等，但我们学计算机的人从来不说“软件定义计算机”，因为软件就是计算机最本质弗成瓜分的器械。
唐志敏：因为芯片公司里的人大年夜部分是学电子工程出身的，他们更多专注于器件和电路本身，不睬解软件。一些小芯片没有什么软件，做完也能用，但你做个GPU，上层就还有一堆复杂的器械等着解决、才能用起来。
雷峰网：那如许对国内的GPU公司来说是不是就更难了，大年夜家将来的机会在哪里？
唐志敏：对大年夜家来说将来有个机会就是大年夜模型收敛，假如市场上只剩下ChatGPT或DeepSeek，那我们只要把这两个对接做好就行了。
雷峰网：那您的家当界视角，会给如今的学术教导工作带来什么新的视野？
作者经久存眷半导体、算力高低游等偏向，迎接添加作者微信Ericazhao23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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