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大学帕金森病专家雷·多尔西说:“我认为三氯乙烯是美国帕金森病最重要的原因。”2021 年,多尔西经常与德米兰达、高盛及一群志同道合的核心科学家合作,发表了《终结帕金森病 》一书。这本书的核心论点是:帕金森病是一种日益严重的流行病,高达 90%的病例是由环境中的化学物质引起的。减少三氯乙烯和农药等暴露,我们就能“终结”我们所知的帕金森病。多尔西写道:“帕金森大流行的完整影响并非不可避免,但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预防的。”
一、 消失的步伐:从军旅生涯到无声的战役
艾米·林德伯格(Amy Lindberg)在海军服役了26年,即便退役多年,她走路依然带着军人的派头——步伐坚定,目标明确。然而,大约在2017年,她的右脚开始“抗命”。
她与丈夫布拉德(Brad)曾为国家搬迁了十次,最终在北卡罗来纳州海岸买下了梦想之屋。那里有湿地、有起重机、有蜂群和匹克球。但在57岁那年,颤抖打破了宁静,思绪开始断片。
“这正常吗?” 她曾以为这只是更年期的副作用。但神经科医生的诊断只用了五分钟:**帕金森病(Parkinson’s Disease)**。
帕金森病: 一种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被科学家戏称为“终身监禁”。患者会逐渐失去对肌肉、肠道甚至食管的控制。
二、 勒琼营的阴影:如画风景下的“毒水”
作为一名水手的女儿,林德伯格23岁便成为海军委任军官。她的首站是**勒琼海军陆战队基地(Camp Lejeune)**。那里风景如画,新河与大西洋交汇,被称为海军地产中的瑰宝。
然而,在那些如画的草地和海滩下,潜伏着致命的秘密:
- 隐形杀手: 三氯乙烯(TCE),一种强效工业溶剂。
- 污染源: 基地维护机械设备的排放以及干洗店的非法倾倒。
- 长期暴露: 长达35年间,官兵们在饮水、洗澡、洗衣时,都在吸入和吸收这种无色无味的毒素。
后果是毁灭性的: 该基地退役人员患肾癌风险高出35%,多发性骨髓瘤风险高出68%,当地公墓甚至专门开辟了“婴儿区”。
三、 科学的迷途:被神化的遗传学
为什么病因如此难寻?因为过去二十年,帕金森研究被遗传学这头“800磅的大猩猩”统治了。
| 类别 | 关注点 | 资金与研究量 | 实际贡献度 | ||||
|---|---|---|---|---|---|---|---|
| 遗传学 (Genetics) | 基因组异常 (如LRRK2基因) | 占据超过50%的资金,研究量是其他的6倍 | 仅解释**10%-15%**的病例 | ||||
| 环境学 (Environment) | 毒素、污染、生活方式 | 长期被边缘化,被称为“冷调流行病学” | 解释约**85%-90%**的病例 |
罗切斯特大学的雷·多尔西(Ray Dorsey)教授指出:“你今天的健康,是你过去环境的函数。”
四、 关键转折:从“冷冻瘾君子”到动物模型
1982年的一起意外重写了神经学教科书。一群吸毒者因注射了合成错误的“人造海洛因”(含有MPTP杂质),竟然在几天内患上了严重的帕金森病。
这一惨剧证明了:特定的化学物质可以瞬间摧毁大脑中产生多巴胺的神经元。
随后,研究人员发现:
- 百草枯(除草剂): 化学结构与MPTP惊人相似,喷洒农药的农民患病率极高。
- 双胞胎研究: 同卵双胞胎与异卵双胞胎的患病一致性并无显著差异,有力地反驳了“纯遗传论”。
- 勒琼营对比: 流行病学家萨姆·戈德曼(Sam Goldman)对比了勒琼营与饮水洁净的彭德尔顿营,发现前者患病风险高出 **70%**。
五、 实验室里的真相:老鼠的“西弗吉尼亚”
在阿拉巴马州的一间实验室里,毒理学家布里安娜·德米兰达(Briana De Miranda)通过有机玻璃舱重现了勒琼营的环境。
她给老鼠吸入微量TCE,结果令人心碎:
- 对照组老鼠: 大脑黑质像曼哈顿的夜景,神经元灯火通明。
- 暴露组老鼠: 像荒凉的西弗吉尼亚,大部分“灯火”(神经元)已经熄灭,步态变得迟缓,认知出现障碍。
六、 未来之路:拥抱“暴露组学”
既然基因已经“上膛”,而环境“扣动了扳机”,那么我们该如何自救?
科学家们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暴露组(Exposome)**。
暴露组学: 测量一个人一生中所有环境暴露的总和(从子宫到坟墓),包括空气、水、塑料微粒、化学品等。
虽然美国目前只有1%的化学品接受过安全性测试,但改变正在发生:
- 政策层面: 2024年12月,美国环保署(EPA)决定禁止三氯乙烯。
- 个人层面: 过滤饮用水、使用空气净化器、避免微波加热塑料、选择有机食品。
结尾:艾米的拳击赛
在北卡罗来纳州的健身房里,林德伯格正在参加“岩石稳健拳击”(Rock Steady Boxing)课程。虽然环境夺走了她的健康,但她正在利用环境反击——耶鲁大学研究证实,高强度运动能增强多巴胺信号,甚至改善神经元功能。
“我觉得,如果我得了这个病,那我的同事们怎么办?”林德伯格依然担忧着她的战友。
这场战役远未结束,但真相正从泛黄的供水管和实验室的培养皿中浮出水面:帕金森病并非天注定的基因诅咒,而是一场我们可以尝试预防和终结的人造流行病。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